What is and what should never be
傑森睜開眼睛。
疼痛在清醒之前便不停敲打他的神經,當意識回神之際這些痛苦瞬間放大幾百倍。它們占據傑森所有思考,幾乎讓他以為身體被鑿出大洞,無數隻手沿著傷口用力撕扯,想要將自己扯得四分五裂。
他上身赤裸、腦袋昏沉。全身高溫難受,早已融化的冷敷袋礙事地貼在額頭上。傑森試圖理清現況,強迫大腦開始運轉分析。等搞清楚把自己弄成這副破爛模樣的元凶是誰,他絕不會客氣地回頭招呼那個--或是那群--該死的傢伙。
待肢體能夠移動後傑森輕輕觸碰不停叫囂的疼痛之處,確認身體損傷──數道撕裂傷、一道刺傷與兩處槍傷,皆已經過處理並縫合。很明顯如果不是專業且足夠即時的治療,自己躺的地方就該換成木頭盒子了,第二次。
操,傑森喘氣,死死瞪著天花板。
他很久沒有受過如此嚴重的傷,然而這不是此刻讓傑森如此憤怒的理由。
他熟悉這該死的醫療手法與該死的天花板。
傑森甚至可以想見老傢伙發現自己如屍體般--事實上也差點成為--昏迷在地時的緊繃臉色,身邊跟班劣質嘲諷(且永不可能放過這個把柄)。意識到這點使得傑森更加氣惱。他寧可如同醉漢,不管傷勢,在小巷裡躺到天明被某個流浪漢發現--也不願意再次進入這個屋簷下。
艱難地把自己移下床,忍著疼痛一拐一拐地就房間現有東西給自己套上衣服(該死的他所有武器也都被收走了),直接翻過窗戶,藉著屋簷緩慢往地面落下。很清楚即使清醒後他的所有行動皆在攝影機死角進行,一舉一動也早被收入眼中。
傑森一點都不在乎,他只想要盡快離開韋恩莊園,越遠越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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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夜仍是空手而歸。紅頭罩暴躁地推開門,沒有心情去留意鐵片摩擦的刺耳聲響是否會吵醒公寓居民。外套扔往沙發,把自己扔進缺角木椅,不少槍枝、醫療用品放置於桌面。傑森揭開沾血紗布,傷口裂開了個小口,面不改色直接淋上生理食鹽水沖洗,熟練地為自己上藥。癒合速度緩慢,離拆線還需要不少日子。傑森已盡其所能去防止惡化,他必須外出。
離開莊園後傑森最先前往自身地盤,安全屋的必需品足夠他撐過一段時間。簡單處理因為激烈動作而裂開的傷口,打包東西後立刻轉移。距離逃出來已過了一個鐘頭,再四十分鐘阿爾佛雷德就會推開房門查看他的狀況,用十秒的時間通知宅邸主人,兩分鐘後所有相關人員都會知道他的逃跑。傑森無法確定有哪些人會動身尋找自己--事實上更希望所有人最好就此放棄這件事並且永不提起--但他不能冒這個險。而當他們開始動身搜索,這間安全屋毫無疑問將會是最快暴露的。
於隱蔽小巷把染血衣服燒掉,往後十天傑森不停地轉移落腳地,同個地方絕不停留超過四十八小時,不想被老傢伙找到也不能被其他勢力知道。
他給自己弄了新窩--鑒於現下無法確認哪些安全屋已經暴露,最保險的方法就是不去使用任何一棟--位於巷弄裡某棟不起眼公寓。老建築的紅磚牆脫漆剝落,內部木頭破爛,佈滿蜘蛛網。幾階樓梯嚴重損毀,必須刻意跨過才能前行,厚厚幾層的灰與大量無人居住的空房。居民寥寥可數,他們花費大量時間離開這棟建築,無處可去時便使用全部的時間把自己關在房內,每個人互不搭話也拒絕有眼神接觸。在有位房客砸毀屋內所有東西只是想製造噪音時也只是面露怒容,卻未有一人走出來敲響那瘋子的門。完完全全是拒絕居住地區社交行為的第一首選。傑森觀察三天便潛入空房,草草用幾片塑膠布蓋住桌子與沙發,打算傷穩定前潛伏於此。
傑森剪下幾張哥譚日報的新聞,讓那些紙片加入它放置所有資料的地方--房內唯一完好的牆面。如今那上頭黏滿許多大小不一的紙片。
內容大部分是高譚市犯罪報導,其餘則是金融、政策或是大型建築落成等標示性新聞,每張紙片都有條紅線連接,它們之間沒什麼關連,線頭另一端才是整張資料牆的重點--時間。報導剪貼的最上層是一整排時間軸,從一個日期開始接續,有些日期下頭註記不同時間。每張紙片、每條報章新聞都必定順著線向上連接到其對應日期,即使當日沒有任何值得關注事物,其日期也穩當地待在之中,無一落下。
這些天不顧傷痛外出便是為了收集大量情報,快速掃過整面牆確認資料沒有任何疏漏,再次將視線投向時間軸的第一天(這動作都快要變成新習慣),距離現在一個多月前,同樣有用紅線往上牽引,不同的是那是張手寫字條,那是傑森得到情報的日期,也是傑森認為他正在遭遇的事件之起因。
首先他完全沒有遭到槍擊的記憶,昏迷前最後一次的行動是潛入郊區無人看管的廢棄倉庫,它們本來就位於無人居住地區,前往的路上沒遇到半個人。
一直以來都是自己行動,當天蝙蝠俠的巡邏範圍也無包含那帶(就是看準這點才選擇那天行動),他的傷勢嚴重,沒於十分鐘內急救必死無疑,傑森進入倉庫前在附近巡邏過幾圈,非常確定沒有人類在附近。所以即使找到他,也應該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,但他活下來了。
既然蝙蝠俠找到他,那他不可能不去調查倉庫,這是傑森出現在那的唯一理由。但是翻閱自昏迷期間到現時,所有報章雜誌,卻絲毫沒有相關報導--這太可笑了,彷彿我只是一時興起走到郊外,對自己痛打一頓再開兩槍尋死。
整件事情充滿疑點,傑森著手調查後首件事即潛入警局查看有無相關文件,一無所獲。喬裝成他人去酒吧打聽,得到的答案也是最近沒有相關事件,或是可能正在進行、已進行之犯罪。換成倉庫兩字倒有不少消息,其中幾件傑森決定等身體痊癒後去了解一番。
他陷入死胡同,事情隨著記憶產生斷層,沒有人知道發生什麼事因為根本就沒有事情發生--他的疑惑攤在答案面前顯得越發詭異而傑森毫無頭緒為何如此。顯然剩下的唯一選擇就是再去好好拜訪倉庫,然而等他可以行動時對方(如果真有什麼)早就整理地乾乾淨淨一走了之。
不,不對,我還有選擇。傑森想到。
我可以呼叫外援。
不用到下一秒傑森自己推翻這個提案,發自內心嘲笑。
你傻了嗎?現下所有行動都是以躲避他們為根基而你居然想要主動聯絡。退百萬步除去現在身體條件,不,就算這輩子真殘了我也不可能會聯繫他--
傑森操起桌上手槍,轉身同時完成持槍姿勢並且上膛,手指穩穩扣在板機上。
「迪克。」傑森說,槍口瞄準入侵者胸口,聲音帶上凶狠與惱怒:「滾出我的房子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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迪克知道他的闖入不會受到歡迎,可從來沒想過會受到如此盛大招呼。
「嘿,冷靜點,小翅膀。」維持翻進窗戶時的姿勢緩緩起身,往常的輕快音調隨著動作拉長:「我可沒看到任何壞人。」
「也沒有定律說好人不會挨槍子。」制止對方想更靠近一步的動作,傑森在看見迪克投向自己的震驚神情時發出嗤笑,「我出大宅前把追蹤器丟了,怎麼會發現這裡的?」
「找人可不是只有追蹤器。確實你扔掉它讓我們多花掉許多時間,放棄所有安全屋這點更是增加許多工作量,總之我們還是有點優勢。」
該死的,我就知道這些藥遲早會暴露我的行蹤。
對面的男人露出狡猾的笑容。
「順著全哥譚的藥物登記來推斷活動範圍可難不倒那位大偵探,剩下就是訪問酒吧最近有哪些新面孔以及搜索空住宅……」
「閉上你的聒噪鳥嘴。現在,在我開槍前滾出去。」
迪克再次表現出不可置信的表情--這次他可連嘴都張開了--除了震驚,看像傑森的眼神多上顯而易見的濃厚關心。
「見鬼的你的傷還沒好!你知道阿爾佛雷德有多擔心--我們有多擔心嗎!我了解與布魯斯待在同個空間你會感到彆扭,但這不是帶傷逃跑的理由。更別說這幾日的行為導致傷口裂開,還有這裡--」迪克的臉皺成一團,顯然情緒激動。「隨便跳個幾下就灰塵滿天飛的地方--天呀回去後絕對要檢查你的傷口有沒有感染……」
這下換傑森感到驚奇了,即使戴著多諾米面具也無法掩蓋,混雜著驚訝、不信任與懷疑的表情一覽無遺:「你特地來關心我?愚人節提前到來?」
迪克的反應真的太奇怪了,尤其在聽到傑森反問後的表現。雙眼瞪大,彷彿那個問題是如此愚蠢且不該存在。他說:「當然!你是我弟弟!」
好吧,就算面前這傢伙決定愚人節提前到來,這也不好笑。
「該回去檢查的是你的腦袋。夜翼。」
「我不是你的弟弟。」
傑森嘶吼,一字一詞飽含嘲笑,扯著喉嚨迸出嘴唇。
氣氛立刻改變--因為迪克.格雷森的態度改變。他收起笑容,嘴唇死死抿成條線,臉部繃緊。姿勢從放鬆的站立轉成微微蹲低,是準備動作。傑森收緊搭在板機上的食指,感受從對方身上傳來的憤怒有多麼強烈,與夜翼對峙時揮之不去的壓力。這才是正確的。紅頭罩瞇起眼睛,今晚總算有件事是按照常規來。
「放下槍。」夜翼下達命令,不容置疑。
數顆子彈明確地替紅頭罩表達他的答案。
幾顆子彈當然無法完全阻擋夜翼,開戰同時傑森翻過桌上抓起另一把槍同時射擊。很快地手上那把子彈耗盡,把手槍甩向迪克,另外補上兩槍,趁對方閃躲的空隙撞門出去。情況壓倒性不利,傑森的槍法不是不好--相反地他準頭好極了--但對手可是夜翼,馬戲團員,視重力為無物的第一代羅賓--整座城市就是他的表演舞台。而黑幫管理者紅頭罩只有兩把手槍、一副殘破身軀--該慶幸槍傷不在腿上,不然連跑都不用--該死的他甚至沒帶頭罩。往後放槍打斷迪克的步伐,藍色身影跳起閃過,動作流暢優雅。安全屋離這太遠了,跑不到一半就會被迪克追上。必須借用交通工具,車站太遠、公車太慢;附近只剩下跨海大橋,即使跳海對方也絕對會游泳追上,死得更快。
夜風颳過臉頰,傑森很久沒直接感受過急速奔跑帶來的觸覺感受。倆人踩踏連串屋頂發出的聲響猶如雜亂無章的打擊樂曲。夜翼緊追在後,隱約聽得到他在對話,語調似是哀求似是抱怨--另一頭大概是那位英國管家,沒有人會跟蝙蝠俠撒嬌。
呼吸開始粗重,他現在真的很難受。身體發出陣陣哀嚎要求主人停下腳步,血液浸濕衣服,緊緊貼住傷口。「停下!你在流血!」夜翼喊道。傑森咬緊牙衝進工地,決定在這裡擺脫煩人小尾巴,必要的話他會瞄準致命處。
剛開工的建築只鋪上幾塊地板,鋼筋堆疊角落,髒兮兮的防滑墊一塊又一塊垂在裸露的骨架上,隨著微風飄盪。場地給了雙方掩護,夜翼的腳步聲一進來就消失無蹤。傑森猜想他現在應該躲在暗處,準備執行關鍵一擊--表演最高潮。紅頭罩側耳細聽,他聽見自己的呼吸聲;自己的血低落的聲音;自己的腳步摩擦地板的細微聲響;他在聽何時是發動攻擊的訊號。
起步時間一模一樣--夜翼跨出第一步時紅頭罩往他的方向擊出第一槍。第三發擦中夜翼小腿,對方則是利用看準的落腳點反靠近他,第四發子彈掃過臉頰,左手的槍被踢了出去。回到一開始,兩人對峙,赤手空拳與一把槍。
「你只剩一發子彈。」
「我還有一發子彈。」
「你知道我躲得過去。」夜翼平靜地說,「你在內出血,傑森,我是來幫你的。」
「不管我就是最好的幫助。我不需要你們任何人的幫助。」
夜翼--迪克放棄爭辯,他嘆了口氣。另一個信號。左上臂被擊中,痛覺炸開,這次可是實實在在打中了,但沒關係,很快就會結束。左腳然後右側站穩,重心轉移至腰部,使用旋轉的作用力,右拳準確地往紅頭罩腹部--傑森的槍傷打下去。那一擊像是被鐵鎚狠狠擊中,圓頭穿破皮膚陷入肉裡。傑森很肯定現在那裡一定血肉模糊,負責縫合的阿爾佛雷德絕對會為此大發雷霆。
「現在,我們回家。」
這是傑森昏迷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。